「美女作家自殺」這聳動的六個字,並非首次成為新聞標題。畢竟, 憂鬱 是一種除非你好了或者你死了,世界才會猛然對你寬厚無比的病。
「她為什麼自殺?」「是不是有憂鬱症?」「是什麼讓原因她得憂鬱症?」「這中間是誰犯了錯?」「誰應該被懲罰?」我們急著想替突發事件找到原因,就像圖書館員,把手推車上的書籍,放到某一樓、某一區、某一排、某一櫃、某一層。
問這些問題,只是替你自己解答,但卻容易讓憂鬱人替自己打了死結。
• 請、不、要、問、為、什、麼
憂鬱人或許不太會保存快樂,但都很善於隱藏。很少聽誰說「我正在治療憂鬱症當中。」要嘛,患者正以康復者之姿鼓勵病友勇敢向前走,要嘛,就跟美女作家一樣,結束生命,徒留許多疑問給外人揣測。
眼淚要流得沈默無聲,並不容易啊。畢竟在夜裡襲來的悲傷,絲絲都是聲嘶力竭的酸楚。只是,該怎麼跟別人解釋「我怎麼了」?
電腦斷層可以掃描出身體哪些部位有腫瘤,血液檢驗可以找出器官衰竭的相關因子。但憂鬱症,絕對不是。*註
我該如何向你解釋,光是起床這件事情就可能耗盡一半以上力氣?該如何解釋,雖然生理上一切正常但所有頭暈心悸胸悶都銳利而真實的劃破自己的心臟?該如何解釋,我與他人遭遇同樣的不幸,但我的悲傷濃度卻遠遠超出自己的負載能力?
你問我「還好嗎?」答案是「有夠壞。」
你問我「為什麼?」答案是「不知道。」
你問我「怎麼又(發生)了?」答案是「你以為我想?」
你問我「怎麼辦?」答案是「現在只想死掉。」
你問我「你好難搞!」我會說「所以我才想死掉。」
以此類推,還有一千一萬種百思不得其解的症狀,已經讓自己困擾不已,實在禁不起觀眾好奇發問、隨意評論。
這些問號,不是關心而是擾亂。所有問號都逼得憂鬱人學得一身隱藏的技巧。
• 憂鬱人需要更多「個人回復空間」
今天正好讀到村上村樹在《身為職業小說家》,其中提到一種「個人回復空間」,很符合我個人的想法:
個人和體制可以自由地相互活動,一邊安穩地協商一邊能找到對雙方最有效接觸的場所。換句話說,是每個人在那裡都可以自由伸展手腳,慢慢呼吸的空間。……如果能找到那種訂製的「個人回復空間」,而且在那裡發現適合自己的東西,符合自己尺寸的東西,能把那可能性依自己的步調擴大的話,我想應該能夠順利地克服「制度的牆」。
到底怎樣憂鬱症才會好?我不是醫生,而且醫生也會告訴你「因人而異」。
有的人運動,有的人吃維他命,有的人服藥,有的人什麼都不做,他們都好了。也有人什麼都做了,但他就是好不了。
但,多一點理解,多一點空間,確實比較不容易誤觸地雷,不容易引發森林大火。
請理解,有些人就是比較容易吸收各式各樣的悲傷情緒。
請理解,尊重他人心裏的傷口比追問理由來得更重要。
請理解,不是輸入正向積極的理念以後這些傷口都會痊癒。
在黑與白、痊癒與死亡之間,請給身邊的憂鬱人,多一些些「個人回復空間」。如果有人一路同行,但保持一定的距離,讓我痛苦的時候得以綣縮,歡樂的時候還能墊墊腳。
那會是憂鬱人的小世界裡,最幸福的一件事情。
*註:雖然目前有能力用功能性 MRI 看得到憂鬱症的因子,但還沒有廣泛實施在臨床上